霁光浮瓦

预警：

原创人物！

原剧情无名小角色相关！

第二十章《赌上性命的仪式》衍生。

寄人间

 

“小姐。”

带着兜帽的高大身影恭敬地立在房门口的阴影里。我勉强将表情放柔和些，看向镰鼬宽大衣襟下露出的三双眼睛。

“伊势到京都不过百里，但如今事态紧急，这一趟奔波必须借你的力。辛苦了。”

“请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八岐现世，京都蒙难，小姐为此有什么吩咐，我们三兄弟都在所不辞。”

答话的声线换了一个，是平日里最聒噪的三太郎。我点点头，反手一翻，一张写着血字的信纸从不远处的地上飘向了我的掌心。

我又一挥手，面前半个屋子高的巨大镜面上，原本普通的影像陡然模糊。光影交融间，隐约显示出平安京朱雀门的形状。门边一片黑影，在半空中分出九个蛇头。而门旁的空地上，无数夏夜萤火般的光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便熄灭了许多。

那是包括我的老师，现任阴阳头在内，平安京所有阴阳师的命魂之火。

 

我名叫平知华，是天皇亲授的伊势神宫大官司。我面前映着平安京情状的镜子，是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镜。我是它命定的守护者，也是其中神力在人间的继承人。

而手中的信，是老师留给我的绝笔。

我自幼离家，老师于我亦师亦父，这封信中却只字不提师生之谊、教养之恩，只说他将为封印八岐大蛇殒身，叫我得信后第二日携八咫镜入平安京，与阴阳师安倍晴明会面，并将后事细细交代妥当。

 

将这绝笔送到我身边的，是一支桃木箭。

那着实不是一件做工精良的器物。虽然箭头上覆了一层上好的纯银，镀银的手艺却是外行人也能瞧出的拙劣。银色微微泛黑，早已有了老化的迹象。箭身还算强韧，却支棱着许多毛刺，匕首削制的痕迹乱七八糟地交错其上，可见它没有经过丝毫的打磨。

然而正是这样一支箭，粗糙的箭身上绑着脆弱的信纸，承了老师浓郁的灵力，从百里之外的京都射来，只耗费一息的功夫，便牢牢地钉在了八咫镜前静坐冥思的我的身边。

它是一支回返箭。十五年前，年幼的我客居平安京、修习阴阳术时，老师亲手为我打制了它，又悉心教导我如何调动修行得来的力量，如何正确地拉开弓弦。

它是我独力射出的，第一支注入了灵力的箭。

 

我在伊势族中，自小修习的课程里，弓道属于最重要的几项。老师以此作为我以灵御器的第一课，教给我的却是对过往所学的否定。

“贵族家学中的弓箭，若领悟深刻，确实可以称之为‘道’，却不是阴阳师所用的‘术’。”

室内的案头炉烟袅袅，我垂眸跪坐在老师面前，直觉老师所说并非我下意识理解的、境界上存在高下之分的两个概念，且由于刚刚拜师不久，提问时语气尚显瑟瑟：

“弟子不解，道与术区别何在？”

“你之前所习弓道，要求人箭归一，摒除一切外界杂念。”

老师引着我起身挽弓，示意屋门外设下结界的箭靶。他亲自打磨的银箭头搭在我的指节前方。

“而阴阳师运弓术，灵力蕴自天地，流转于身，凝聚于器。万物皆我，并无外物，只除了你瞄准的事物与你气息相吸、独一无二。这就是灵箭百发百中的原因。

“闭上眼睛，自然呼吸，用你的灵力捕捉目标的存在。”

我依言放空心思，让自身气息渐渐弥散至无穷远，又渐渐收敛于某个定点。当它们最终回流到我体内，那便是一个明悟的瞬间，我未作思考，蘧然睁眼拉动弓弦——

简陋的木箭正中红心，被它贯穿的结界处，凭空荡漾出一瓣暗纹梨花。

那是供奉有八咫镜的伊势神宫后庭，那株古老梨树的花朵。那是带有我灵力的器物所经之处，如飞鸿落雪般必定会留下的印记。

 

我的阴阳术自那之后突飞猛进。或许的确是天赋异禀，或许……是被我无法逃避的未来，驱使着的结果。

“待你年满二十，就该学成出师了。那时候，上古神器八咫镜的结界会再次进行加固。这个仪式盛大无比，全国的阴阳师都会参加，恭贺你成为伊势神宫的新一任大官司。从那以后，为了保证八咫镜结界的安全，你将不能随意离开伊势神宫。”

“就像老师您，不能随意离开平安京一样？”

老师身为阴阳寮之首，守护都城责任重大，无故不可轻易出京都。当时的我不明白其中种种，故而出言发问也十分轻松。现今自己同样经历了老师曾经历的，自然再也不复当初的懵懂心境了。

“是的，这将是你的宿命。”老师摸摸我的头，将我为此瘪下去的嘴角向上扯了扯：“你现在所学太少，再过几年你就明白了。”

我疑惑不解。既然早早知晓不得自由的将来，老师为何甘心被束缚在阴阳寮的宫墙中，不曾试图改变过什么？

老师大约看出了我的疑问，目光忽然间增加了重量。许多年过去了，他当时的眼神始终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里，从未有消失的一刻。

“还记得我教你使用灵力时说过的话吗？万物厚我，我为万物。”老师说：“你我承日月之力，一举一动牵动的都是阴阳命脉。天命既出，怎可随意更改。”

老师尊姓藤原，出身京中望族，克明亲王府的藤原王妃是他的远房族妹。听说老师出生时，平安京的晚霞汇聚成伊奈利社的轮廓。闻讯赶来的占卜师当场预言，老师将在而立之年担任宫中阴阳头一职，在此之前和成年之后的时日，他将作为伊奈利社的大官司供职。

我的经历与老师大同小异——出身伊势平家，降生时伊势久雨初晴，一道彩虹从伊势神宫的门口逶迤到母亲的产床前，预言揭示了我与八咫镜扯不断的联系，并为我预定了伊势神宫的大官司之位。

我们的师生缘分由此而来，京中人为我们冠以神眷之名。如此看来，也都是天命了。

“然而我一直以为，守护八咫镜、守护伊势的责任，只是我的使命。”我仍不停追问：“使命与宿命，又有何区别？”

“你曾踏着青石板登山清晨的山岳，采集制符用的莎草。脚下的青砖是使命，你每时每刻都要将它踏在足下；青砖铺就的长路是宿命，通往莎草生长的地方。你所做诸事，皆为使命；你所行人生，即为宿命。”

“然而我也不是时时都走在青砖路上，但无论我怎么走，总归是要去采莎草的。”我皱着眉：“所以，不论我十五岁后是否安守伊势……换句话说，即使有一天，我身为大官司却不得不离开神宫，离开伊势，那仍是宿命使然？”

“没错。”老师的话中掺杂着沉沉的叹息：“但我宁愿那让你离开伊势神宫的使命永远不会到来。”

我从回忆中抽身，八咫镜中的京都瘴气弥漫，代表阴阳师们的星火已屈指可数。

我曾经暗自埋怨过老师当时的回答。但如今，我竟有一瞬虚幻的妄想，愿意终身困守伊势神宫，愿老师远离殒身不恤的宿命，愿这涂炭生灵的大难从未到来。

 

八咫镜镜像上属于老师的命魂，终于在几番挣扎后，彻底湮灭了。

我咬破食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与血色混合的线。巨大的镜面化作耀眼金光，径直汇入了我的心口。

“我们走吧。”

我对默默候在门口的镰鼬说。

“小姐……”

“走吧。”

跟随我不少年月的式神似乎察觉了我轻微的异常。可我无法回答他们，因为我也不清楚，答案究竟是什么。

那支箭挟着呼啸的风声，穿云破空而来。我只知道我离开伊势的时候到了。老师业已完成了他的使命，也结束了生为阴阳头的宿命。接下来，该我了。

在这场浩劫中，我亦有自己的使命。在漫漫生途上，我亦有逃不过的宿命。老师用纸笔给我留下一份指示，用生命留下了另外一份。

得益于这份未曾宣诸于口的指示，我虽不知自己将何时归于宿命，却得以参透我命中注定去往何方。

 

我们阴阳师，出生于天地间，修行于天地间，游走于天地间，得道于天地间。

而这一切，终将归还于天地间。

-FIN-

写在文后：

想要换换思路，写点别的。于是翻出了半年前的这个大纲。

其实手游很早就已经A了，这是在看过第二十章剧情后一直都想写一写的东西。

想为剧情里那些牺牲性命封印八岐大蛇的京中阴阳师们写点什么。当初构思的是个中长篇剧情，为了避免和官方新出的剧情冲突，被我压成了短篇。

叙事人的设定和之前《神与思》中的平千秋很像啦，偷个小懒。

但愿能写出一点，剧情中无名阴阳师们面对浩劫与天命的觉悟吧。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