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光浮瓦

正文全文完结。

末尾含二期四人组和百花一家亲【雾】，有基本可以忽略且都是一句话的事儿的方王林方于远昊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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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尘埃落定的第一天晚上，张佳乐失眠依旧。

孙哲平没跟他睡在一起。韩文清表示霸图号还不至于临时拨不出一间单人宿舍，而张新杰在待客之道方面刻板得让人想跟他打一架。林敬言委婉地建议他们务必保证休息质量。哦对了，还有孙哲平本人，该死的他对这安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至于他自己？张新杰表示他有充足的理由剥夺病号与生活事宜相关的发言权。

然而这并不应该构成理由——孙哲平又不是张佳乐的睡眠开关，在身边他就睡得着反之就睡不着。这事儿说到底不过是安全感的缺失在作祟，现世安稳便一切都好

可是现实安稳了，他的心却不安稳。

孙哲平为他讲述故事的表情，除了温柔与爱，其余全是轻描淡写。可孙哲平越是轻描淡写，他咂摸出的辛苦艰涩就越发浓稠、越发滞口。

这个家伙，太强硬，也太逞强。孙哲平可以是劈开前敌的利刃，也可以做付命死守的后盾。两个带“强”字的性格叠加，友人们等闲想不到他也需要心疼，他更生不出心思去心疼自己。

张佳乐皱着眉在床上滚来滚去，怀里抱着裹成团的毯子。

到头来就只有靠他心疼。

他现在闭着眼睛，诸多重现与假设如幻灯片般晃眼而过。自我代入的脑内活动格外真切，好像他已经变成了那三年里的孙哲平，在漫无边际的时空交汇处寻寻觅觅。思维替他构建了抽象的浮光掠影，作为读取引申义的注解。它们与真相间好似隔了一层纱，又让人觉得这样表达才最传神。

它们带领着他，试图重温那些被孙哲平寥寥数语带过的、不那么阳光的心情。

如同被深海中蠢蠢欲动的暗流裹挟，急于脱身又无力脱身的焦躁。茫然间出生的自暴自弃随着水流翻滚，模糊了转眼前尚且呼之欲出的生存目标，飘摇动荡中扯断抛向海底的锚头。脑海深处有声音罗列着逃出生天的方法，却在反复的质疑否定下匿迹消音。

愿或不愿只能前行，却浑不知要往何处去。

如同被深林里盘虬交错的道路圈禁，举目四望前路后路皆不见的茫然。向左？向右？前进？后退？无迹可寻，无线索可追。活像星际学院里引无数考生竞折腰的概率题，古典概型条件概率贝耶斯公式一一试过，发现穷举才是唯一的解法。

耐或不耐只能尝试，回头路甘之如饴地走过无数次。

如同被深山内千回百转的溶洞困住，兜兜转转之下出口遍寻不至的绝望。暴怒与不耐在沉默中爆发，击碎了石壁，刮擦出鲜血。不甘而愤然的怒吼后余音盘旋不尽，心内身外只余无穷无尽的绝望与疲惫。

但跌撞摸索还在继续。就算是猴年马月才能得见的光明，也值得付出如此的坚持。

最终画面定格为荒漠中的惊鸿一眼。风沙偃旗息鼓，烈日凛凛刺目。在将将贴近地平线的地方，露出一线晶亮亮的水色，牵连着连绵起伏的城。

城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连炊烟的形状都不改离开时的模样。那样一座挺过千难万险、激流险滩，也一定要回去的城。

他与孙哲平，彼此之间究竟有多重要？大约他是孙哲平骨骼肉身的一份子，行动与信念都有他的支持。孙哲平是他心室里环流的动脉血，搏动着产生的喜怒哀惧才最真挚。他们如此默契，以至于无法谈隐瞒，因为吞咽入腹的内容都会成为心照不宣，无意或刻意一概如是。

虽然这并不影响孙哲平由于害怕他多想，在叙述中对思念和决心之外迷茫惶惑的部分予以大面积淡化，即使明知这图来的不过是苍白的心理安慰。所有该多想的地方，张佳乐都会一丝折扣都不打地想到天涯海角。

而张佳乐又何尝不是这样，分明心酸得难以自制，偏要装出一副没有心事的样子，撒娇索吻暗寻安慰的同时做出喜乐的情态，徒劳地要孙哲平对他放宽心。即便孙哲平向来一眼便知他是否压抑了心性，没理由看不出他早已绕成九曲十八弯的繁杂心思。

他们用恰到好处的沉默与回避，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矛盾，笨拙。

多此一举。

深情如许。

张佳乐释然一笑，抱着毯子卷儿翻了个身，沉沉坠入久违的酣眠当中。

孙哲平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他总归是要感同身受一次的。而之后的事，不是沉溺于过去的经历，不是遗憾于漫长的分离，不是怜悯曾经艰难困苦的他们自己，而是执起相互思念的手，踏实笃定地走上通往将来的路。

 

次日中午晚些时候，林敬言挂着实验室里加班加点熬出的熊猫眼去敲张佳乐宿舍的门，正碰上孙哲平以非常规手段逼着张佳乐喝蔬菜汁补营养。张佳乐在孙哲平的嘴对嘴蹂躏下还没哼唧出个所以然，百花缭乱就坏心眼地替他开了门。

只听得一句洪亮的“卧槽”，张佳乐气急败坏地踹开孙哲平，附赠一个时速至少5米每秒的枕头。

林敬言站在宿舍门口石化得彻底。学生时代一去不复返，他这个好室友好同桌好月老也有几年没经历过撞破这两位种种激情片段的心跳一刻了，这乍然一下昨日重现，还真是……

既瞎眼又怀念。

“诶老林啊。”那厢张佳乐眼见孙哲平捧着枕头一步步往回走，满脸不怀好意不加掩饰，赶紧忙不迭地招手让他进屋。“什么事儿？张新杰肯提前放我出门了？”

“没呢，大副让你下午接着休息，明天开始照常值α班次。”林敬言不大忍心地告诉他这残酷的事实，赶在张佳乐嚎起来前接上下一句：“我来给你们送这个。”

他把插在制服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摊开，两根吊着挂坠的黑色皮绳在手背上缠了好几圈，坠子恰好垂在手心。淡茶色的水晶被打磨成水滴状，中空的核内填充着星辰般细密的墨色金属屑。

“坠子里面用的是化验剩下的戒指碎片。你们俩守到今天不容易，这就当成我出的贺礼好了。”林敬言说。“昨晚连夜赶的，算是份心意。手工作业算不上精致，你们别见怪。”

“你这话就说得见外了。”孙哲平接过坠子端详。水晶的外表面打磨得光可鉴人，内里微雕棱角分明。林敬言说话自然是谦虚的，当年在学院里，他的模型和绘图水平可谓首屈一指。“劳你这么费心，该客气的是我们。”

张佳乐凑过来一看，当即便嚷嚷开来：“这还叫不精致？老林你要求不要太高！哎呀这礼送得挺重我有点不好意思收……”

“哪里，大家多年好友，我也是为你们高兴。”林敬言温文地笑。“对了，化验结束时两枚戒指的残片已经分不开了，只好混在一块儿直接研磨成粉，不要紧吧？”

“分不开才好呢。”孙哲平盯着张佳乐，意有所指地问：“乐乐，对吧？”

“嗳，那挺好啊……哎等等！”张佳乐光顾着研究坠子的结构，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句，然后恍然回过味来，一肘子锤在孙哲平小腹上：“对什么对，谁要跟你分不开啊？”后者嘻嘻哈哈地受了这一下，小伎俩得逞甚是得意。

林敬言没绷住，捂着肚子弯下腰，说话都带着嗤嗤的气声：“你们继续，科学部还有事务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逃难似的跑了出去，把张佳乐“慢走啊下次找机会给你回礼”的喊声甩在了身后。

孙哲平等百花缭乱把门关好，含了最后一口蔬菜汁捏住张佳乐的下巴凑上去。不待液体渡完，动作就顺理成章地演变成为深吻。等到气息用尽，唇却恋恋不舍不愿分开。两个人各自收敛视线看向对方，嬉笑打闹的气氛又变回了柔情缱绻。

“大孙。”张佳乐十指覆在孙哲平拿着吊坠的手上，拣选着挑起其中一根：“你帮我戴。”

孙哲平握一握对方的手指，把张佳乐挑出的那条皮绳拎起来。水滴吊坠的中间以猎寻和葬花为原型，镂出一把相位枪和一柄重剑的形状。金属粉末灌在中空的坠子里，原本不反光的材质躲在反射光线的棱面后头，看上去也闪烁着莹莹光点。

张佳乐要了刻着葬花的那一个。

这是早在意料中的事，孙哲平却忍不住笑，不知是笑自己瞎担心，还是笑他们俩幼稚，一如初尝恋爱滋味的青少年。张佳乐也不遑多让，靠着孙哲平的肩，又不好意思直视他的脸。孙哲平比划着让吊坠悬在张佳乐的锁骨间，干脆利落地在绳子两端打上死结。

相同的步骤被张佳乐如法炮制。然后他们前额相抵，真的像初恋期的青少年那样，一起傻乎乎地笑了出来。

 

一年前调任到星联总部当医疗中心主任的方士谦闻讯，候在航空港接他们。而方锐所在的兴欣号正好跟霸图号同日返航。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微妙心理，方士谦又死皮赖脸地拽上了休假中的王杰希。至此，星际学院第169届毕业生中叱咤风云横行霸道的四人组及其家属全数凑齐，当晚喝了个不醉不归。

张佳乐在公寓里腰酸背痛地醒来已是十几个小时后的事。桌上的食物冒着热气，孙哲平坐在客厅沙发上，捧着他收在张佳乐这儿三年没用的PADD，修改自己新AI的初始代码。

落花狼藉于锋在用，多半不会再回到孙哲平手里。如今星际舰队编制满员，他的身体素质也还有待回升，联盟短时间内不会让他上战场。预定一个AI自己先改造妥当，适当的时机下说不定可以带进舰队接着用。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张佳乐洗漱完毕，三口两口解决掉晚午饭，端着杯杯盏盏去水池边刷碗。收了餐具他甩着手上水渍径直走出厨房，视一路上经过的靠背椅扶手椅小凳子如无物，树袋熊似的扒到孙哲平背上。

孙哲平偏过头，亲昵地与他蹭了蹭，修改完毕的新AI在PADD系统里开始试运行。

“请为人工智能命名。”

带点磁性的清澈少年音，像孙哲平和张佳乐声线的平均。

孙哲平吻过张佳乐的嘴角，悄声问他睡得怎么样。得到对方一晌酣眠的答复后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调试中的AI上，思考着为他今后的工作伙伴起一个名字。

张佳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他扶着张佳乐的腰，触感真实。

他想起时汇里那些令人沉迷的幻梦，是心魔亦是信仰，是危机亦是鞭策。

 “你以后就叫……”

而他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梦到那些往事，真真切切地拥住那个人。

“再睡一夏。”

 

邹远、于锋和唐昊赶得不巧，难得凑到登门拜访的空闲，却赶上孙哲平要给联盟即将首航的义斩号船员预备役上野外生存课。于锋是孙哲平直系学弟，听说此事灵机一动，提议道去听听师兄的课重温一下如何，唐昊你不也是孙师兄在格斗课上虐出来的吗？

硬跟着唐昊来凑热闹的孙翔听了前仰后合，直说原来唐昊也有被血虐的时候。唐昊阴沉着脸胳膊一勾，夹着孙翔就上了去星际学院的交通车。

他们在教室外见到了等孙哲平下课的张佳乐，被竖着食指嘘声警告说安静点儿，大孙发现了要紧张，说不定能出教学事故。孙哲平上课时戴了副单框眼镜，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新老两代百花号的成员在走廊里简短地会了面，聊过几句便匆匆分别，各忙各的。张佳乐陪孙哲平去健身房做恢复训练，于锋和邹远这几天又要驾驶百花号出巡，唐昊则在学院里为呼啸挖到一棵好苗子。星际学院围墙内的草木欣欣向荣，正值一年橙黄柳绿。

有的故事临近结束。有的故事远未开始。

 

宇宙的逻辑是公平的。它让英雄们饱经磨砺与考验，让有情人面对离合与悲欢。它鲜少厚此薄彼，某个地方亏欠了你的，总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

于是顺理成章地，这个久别重逢的故事迎来了它惊喜万分的结局。

不久后张新杰指挥了一场中等规模遭遇战，霸图号主攻，兴欣号增援接应。离舰出击的张佳乐两记百花式打法的相位炮率先打乱了敌方阵脚，光弹交互发射的自动程序刚编成大半，通讯器滴滴响着唱起了伴奏。

他想当然以为是苏沐橙的策应跟了上来，开了通讯隔空喊话：“苏妹子上去帮我撑一会儿，等我这波程序搞定就⋯⋯”

“我说，与其这样，”孙哲平低沉的音色蘸满了愉悦，“乐乐你不如省着点儿能量给我打掩护。”

张佳乐手下一顿，刷刷两下把发射程序调成了手动。这举动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和指挥，纯粹是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习惯使然。

他握紧操纵杆，穿梭机循着不规则的轨迹展开炫技般的高难度飞行。在惯性的作用下，不时发射的炮弹被成功赋予更加难测的轨迹。

分散炮火以较之程序操控复杂数倍的路线贯射而出，编织出一张疏而不漏、杀机暗藏的网。摧枯拉朽地摧毁了敌方勉强重建的前沿防线。缭乱光影的掩映下，两弹重炮划破苍穹，孙哲平随即大刀阔斧撕裂重围，在敌阵中劈开一道道巨大的缺口。

“你这什么情况？”张佳乐诘问道。没记错的话孙哲平的体格恢复训练四天前才告一段落，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战场上。

“老叶那儿缺人，我顺便帮个忙。”

迎着炮火攒射主导的高强度反击，孙哲平却始终轻松自在：“过过瘾，还有，来见见你。”

说着霸图兴欣两艘主舰同时发动总攻，张佳乐和孙哲平退回安全区。交战处由他们一手制造的炫目炮影未消，场景绚丽而夺目。

繁花血景，重现人间。

张佳乐撑着座椅扶手大喘气，不由自主地看往孙哲平那架穿梭机悬浮的方向。虽然隔着两层厚重的机舱和一小片变幻莫测宇宙，但他知道，孙哲平一定也在看着他。

就算相隔光年亿万，相隔世事轮转，他们都一直看着对方。

矢志不渝。

-Fin-

Free Talk：

谢谢大家陪我写完这个故事。

番外之一会是本篇中起到重大作用的神助攻戒指的故事，有没有之二我还没想好……

用两个词语来描述吧，我想，这篇《光年轮转》是我重新提笔半年后降临的意外与奇迹。

本来只是想用欧美圈里最喜欢的背景，为全职里爱着的cp们写一系列小故事。每篇一万到两万字左右，淡淡的，用我一贯的那种温文恬静的语气讲故事。小甜小虐，当然全部HE。

不想双花篇上来就爆字数，脑洞没堵住也就没再堵，下了写文以来最狠的虐手，写了一个生离险些死别，执着等待、坚强和找寻的故事。

故事展开后也没料到自己居然勉强hold住了这样的氛围，写了一个……嗯，至少比从前自我评价的定位更加恢弘一点点的故事。算是一定程度上突破自我了吧。

也很开心这个故事在很多有我足迹的地方获得了比想象中更多的认可。

写作过程中还意外爆发了对二期四人组和百花一家亲的喜爱之情，从我后面几次狂刷的方王林方私货就可以看出来……啊啊啊大孙乐乐老林方神真的好萌啊！

不过有一件事还在我的预期之内。那就是两大心头好结合在一起，这个星际迷航paro的脑洞我还能再开一万年！

嘛，所以我就是想问问大家这个系列的下一篇想看哪个cp？喻黄还是方王？喻黄的话要从喻总很小的时候写起。方王的故事主题是导致乐乐受伤修养一年的那场战役，对应原著第七赛季时间线。

当然这只是两个有了一部分构思的篇目，其他cp也可以提啦~

额，大概会有人问我漫漫读条路上的《雪泥鸿爪》。

顶着锅盖小声说，条儿还没读完三分之一呢……

最后把写作期间用过的BGM歌单列一下。5sing都搜得到的，歌词可能和文章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找个感觉用，感兴趣的可以听听~

一到二章：梦璟saya-《传说》

三到四章：吾恩版《可念不可说》

五章：梦璟saya-《不溯》

六章：梦璟saya&破音-《杀阵》

七章：梦璟saya-《醉梦》、《念安》

八章：山猫版《择日疯》，梦璟saya版《阖眸烟云》

嗯没错儿，我是saya女王脑残粉【严肃地】。

那么新坑里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