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光浮瓦

见桃花系列的四个正篇之一。时间线在《积年春》结尾之后。

题下所引诗句为黄庭坚的《题王居士所藏王友画桃杏花二首其一》。

BGM：河图&银临-《是风动》

勿上升真人。脑补和ooc都是我的锅。

-------------------------------

见桃花·到天涯

「凌云一笑见桃花，三十年来始到家。从此春风春雨后，乱随流水到天涯。」

三

许是这一腔肺腑憋得太久，此刻倾吐又太过畅然，柯洁见连笑沉吟不答，开了口正要继续说话，却忽地一顿，呛出一口气来。

那轻飘飘的顿挫喉音像是抽噎，又仿佛只是嗳气一息，悄然落在连笑耳畔，便訇然冲破胸臆，荡开经冬积攒下的生涩苦楚。连笑反复吞咽，几次想要忍下去，最终还是闷闷地笑了。

“那咱们倒是来说道说道，到底谁先亏待的谁？”

他拍拍柯洁的后背，自觉干脆利落地放开了手，这才意识到之前的每一刻，自己都在把对方搂得越来越紧。

柯洁讪讪地缩回身，却没漏掉连笑口是心非的力道，抬手扯住他衣袖，牵着人站起来：“你这会儿便去见吴老吗？”

“总要回屋收拾齐整了，才好去拜见师父。规矩不可废，礼数不可失，倒是你，”连笑将自己的黑金短刀并柯洁折来的桃花一把捞进怀里，推开了柯洁指节，不紧不慢道，“你又在急什么？”

柯洁侧脸盯着他，面容带笑、坦坦荡荡地盯着他，眼里盛满了明媚过春光的欢喜：

“急着想跟你多待会儿啊。” 

柯洁这人就是这点，最让连笑束手无策。他将心里头那点儿似笑非笑藏得那么小心，柯洁轻易看出来了不说，还非要摆出一副无辜神态，暗中昭示了自己对连笑的心思知根知底，表面上却假作无知，明晃晃地摆出满分期待来，算准了他对他总不忍心。

来日方长，我现在只要你这么个眼神，你给是不给？

连笑心想自己也算是长进了。之前是给了犹自不觉，生怕自己给得不够。闭关清心三个月，现在好歹尚有余力，能考虑清楚怎么给。

大约是发觉了他脸上发热，柯洁快快活活地转移了话题：“我就不跟你一起了，来之前答应了赵晨宇，早课前陪他上校场练两招。你刚出关，今日的例课都替你告假？”

“也不一定。”连笑含糊道。“不知道师父和聂掌门两边统共要待多少工夫，还想去古哥那儿坐一坐。再看吧。”

“总之你什么时候定下来，就让小九给我捎个信。”

他们的鸽子闻言咕咕应声，蹦跶着扑腾两下，栖停着的华枝梢头簌簌摇乱。待人举目寻去，却发现景随步换，两个人在说话间，已从上善阁前走到了碧桃树下。

熏风已是春日时气，柔婉中染进朝阳余味，将冬末残留的清寒驱了个干净。花开了一日不见颓势，早有女弟子挂上祈愿的红绸，丝带末梢沾着墨迹，被悠扬春风纷纷撩起。碎花碎叶沿着那曼妙弧度，徐徐自树上飘落，织成桃红鲜绿的一片微雨。

衣袖中新折的花枝剐蹭臂弯。连笑侧身抬头，撮唇为哨，唤小九下来。这个暖春微微掀开的帘幕笼上他的身，模糊了青年的轮廓，天地间别样温柔。

小九落下来，叼稳了柯洁折赠的那支桃花。“把它送回我房里，然后去找古哥。”连笑肩膀一抖，信鸽扑棱棱飞起，“我屋子的窗……”

“开着的，我每天早晚都去开关。”柯洁忽地缓步走过来：“嘘，别动。”

他的身影在连笑瞳孔中渐渐放大了，对方原本顺着他偏移的聚焦点探看的目光因此停顿。柯洁指腹顺着连笑耳后一路滑过，带下的一瓣桃花却又停在他肩上。两个人同时去拂，手掌重叠着搭在了一处。柔嫩花瓣则飘离指尖，悠悠然落在芳草地上。

若即若离的触感倏忽而逝了，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还停留在体表。连笑微怔，迟钝地咀嚼起柯洁那句“每天”的深意。但很快他就进一步愣住，怎样的思考都进行不下去了。

在这漫天花雨中，柯洁挪开前一刻还喷在同伴颈侧的鼻息。因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他或可称之为缱绻的神情得以被连笑尽收眼底。柯洁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但连笑知道他在发问了，并且早已准备好怀抱。

假如他此刻迎上去，那么迟到已久、蓄谋已久的承诺，毫无疑问也将是他的。

本以为柯洁不会操之过急，要等时间长到足以重证心意，等他们在缓冲过后重建默契，才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看他今天早晨的分寸，最初做的确实是这般打算。

但柯洁按捺不下。自从明了了道心与情心之别，他头一次站在连笑面前，越冬的心念便如同这碧桃花开的春色一般慢慢地溢出来，藏也藏不住了。

连笑再怎么早有预料，也抵不过这扑面而来的急切与真挚，落得个措手不及。他曾以为柯洁不想要，或者虽然想要、却也无所谓究竟是否得到的东西，现在那人正明晃晃地向他讨要，催促道，我早已等不及了，你我各一捧真心等价交换，公平得很。

竟叫人情不自禁地暗生欢喜，莫论前事如何。

他心念一转，掌腕已搁上柯洁肩膀：“我尚有一事不解，不如你先为我解惑？”

柯洁亮着眸光不住点头。连笑指尖的薄茧离他越来越近，一直抚上侧脸的软肉，颤颤地落实触觉。

然后一把捏了上去。

柯洁“嗷呜”一声就想跳起来往自己脸上摸，奈何连笑手还在他身上，他便缩手缩脚地不敢造次；半边腮帮子被连笑捏住，也说不出什么囫囵话。连笑却自出关后彻底放开了，忍俊不禁的情态也鲜活灵动起来：

“敢问一个冬天过去，柯少侠这脸皮厚了几层？”

“哈哈哈哈！”古力拍案大笑，连带着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两跳：“真有你的！我还以为你们俩既然都想清楚了……”他颇有意味地看着连笑低眉吹茶的动作，调转了话头：“只怕柯柯这一次，吃瘪吃得心甘情愿吧？”

“我只是拿捏他问心有愧罢了。论这些花样，我哪儿玩得过他呀。”

“所以干脆让他一样一样玩给你看？这可不能算是以观后效吧？”

连笑捧着茶，噗嗤又笑出来，挂回腰间的两块玉牌下面，参差不齐的金红穗子跟着摇摆。心意昭昭，已然不能更加招摇。

“如果还要以观后效，我何必默许小九给他带消息？”

“那我只劝你一句，有的放矢。” 举目的余光里，赶去给柯洁送信的小九彻底消失在小窗外面。古力闻言敛了笑，肃容端坐地敲了敲桌面：“你可知道这三个月，柯柯他也不好过。”

“时哥信上都与我说了，写到后来着急上火的，还被他家金姑娘抢了笔。”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连笑叹息。心意转圜哪至于空耗一整个冬天，终究还是悟道之心更消磨人。彼此角色对调了，才品味出某个榆木疙瘩曾有过几分身不由己。何况光是柯洁每日为他的屋子开窗通气，唯恐他哪一天住回来，被扑面的尘埃气呛了心肺，这一分翘首便足以令人动容。

口上说着三余年对三个月，他拳拳真心柯洁说放就放、想讨就讨，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转过头来一想，多少情肠百结两心辗转，还不是一句情患于浓。

“古哥你放心，我和柯柯彼此明白着呢。这你情我愿的心意，我和他谁都瞒不过谁。”

情理一旦通了，哪儿来的那么多气不过和意难平啊。与其说往事历历总要过了这个坎儿，实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坐实了恃宠而骄的资本，索性放肆任性一回。

表面上怨相思苦，心底里甜如蜜糖。

古力是过来人心思，见他们想得通透，半放不放的心大致也定下了：“也好。春兰试在即，你们就当散散心情……”

他话音未落，芈昱廷飞也似地冲进来，将古力推给他的茶水一口干了，拽了连笑就往外冲：“祖师爷在上我可找着你了。柯洁刚输给范廷钰一场，在演武台上赖着不肯下场呢。你赶快去把这祸害领走，出关的明明是你，怎么他倒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笑笑出来了他能不兴奋两天么？快去快去我这儿没什么事，再不去啊就算是范廷钰，都能被他缠得烦死你们信不？”

古力忍着笑朝他们摆摆手，听得芈昱廷叽叽喳喳向连笑控诉柯洁的声音在山路上渐渐远了，抬首极目一望。定屏山中天高云淡，日暖气清，树影葱茏处，将将是又一年春晖了。

-tbc-

接下来大概会缓一缓啦，我得给这一篇编个像点模样的故事主线，不然写到这章已经感觉有些俗了。

所以接下来一个月是段子手修炼期！错站网棋组的姜聚聚背着对方养蛙儿子的柯笑，还有色令智昏啊颜控滤镜啊什么的朋友们来讨论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