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光浮瓦

别被题目吓到，真的是糖。

……emmm至少我觉得是糖……

棋局相关参考自弈客解说。写作相关在文后。

勿上升真人，脑补和ooc都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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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6，第20届华为手机杯中国围甲联赛第1轮，柯洁九段252手中盘负于党毅飞九段。」

一步之遥

-1-

连笑算准了时间，在工作人员和到场观众散去大半的时候，拾级迈过通往楼上赛台的阶梯。厅里已经大致清场完毕，戴工作证的员工搬着棋局，记者揣着相机，还有裁判和观众，一拨一拨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自那之后，场内再无动静了。他站在门外五米处，看着厅门虚掩，心里清楚那个人就在里面。

周围没什么可倚靠的物件，他一个人在那儿，空落落地。不时有人认出他来，试探着拿扇子请他签名。连笑好脾气，来者不拒地应下，顺势缓解手上无所适从的尴尬。

一墙之隔的柯洁，想来躲不过被人索要签名的命运。好好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狮子，却要被聒噪的鸟雀所扰。连笑皱起眉头，脚步刚刚抬起，心中便响起了叫停的声音。

别啊。理智与感情相互操纵，鼓噪在一块儿。你进去帮他挡人，岂不是更令人难堪？该由你抚平的部分他哪一次不留给你；他必须自己咀嚼的东西，任何人在侧都是适得其反。

每个人都有一处不对外开放的自留地，即便他们彼此交付了身心，也从来无法幸免。而由此多出的这份互不打扰的默契，甚至可谓之曰残酷。

这样想来，连笑责怨之余，反而有一点嫉妒那些不识眼色的人。他们无心无知，却能见到他焦灼辗转想要见到的人。而他千般懂得，于是便万万不能。

真的只有一点点。

因为啊。

连笑将手半插回兜里，仰头看到走廊里的灯光反复折射，交织成迷离的旧影子。

“笑笑你别催我，不把这盘棋摆完我是不会去吃午饭的。”圆脸平头的少年嘴里被他塞了一只苹果，含含糊糊地说：“我就不信这里还没个手段了……”

犟得不行。

当年的连四段毫不示弱地跺脚怼回去：“谁要催你了柯洁！你把我手放开，我想搬个椅子来看着你摆不行吗？！”

捏着他腕子的手倒是松了，包子脸半分没消：“……你都指名道姓叫我柯洁了，还好意思说不是在催我。”

“那你倒是快点算啊。”

“算着呢……喂！”柯二段一把捂住连四段的嘴，盯着他似有灵光一闪的眸子：“不许提醒我！”

“好好好，我不说话。”

“也不许喊饿。我心软。”

“是是是，你最大，我现在一点儿都不饿。”

“那行吧……”

“柯柯。”

“怎么啦？”

“苹果给我咬一口。”

“还说不饿……”

两个牙印叠在一起，玲珑剔透的一捧真心。

连笑就这么出神地，和记忆中16岁的自己一道，飘忽而又渺远地笑了起来。

他对柯洁有多担心，就同时多么地满怀信心。所幸天气虽然回暖，揣在兜里的巧克力化得还不至于那么快。听说可可使人心情愉悦。他用指甲掐一掐包装袋中泛着香甜气息的内容物，心想。到时候要堵柯洁的嘴，这是再好不过的道具了。

-2-

天色渐暗，室内光影沉沉。

柯洁已经独自在对局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上的复盘进程才进行到一半。摄影设备和台签棋具全都收走了，按理说早该有人前来清场，他却始终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完全没必要消耗他鏖战一天后捉襟见肘的计算力，柯洁不用过脑子都知道，这跟门外的某人脱不了干系。镁光灯下锤炼了这些年，他自认人情世故练达有余，而连笑是唯一一个，他能够一言不发就晾在外面干等的人。

好吧，其实也并不那么心安理得的。

年少时用于旁敲侧击的道具，只是用来垫肚子的苹果，而今这份善解人意的清静明显段数更高些，颇有股润物细无声的味道。柯洁抚一抚自己心口，那其中不依不饶翻涌搅动着的懊丧与痛楚，似乎在静谧中平复了些许，惊涛骇浪变作汩汩清流，润泽过袒露着伤痕的垒垒黄土。

比赛结束后这么久，他和着自己平静安稳的心跳声，头一次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那时坦率无拘，懵懵懂懂偏又口无遮拦，哪怕多么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思，都能大大方方镀上粉红糖衣。桃花色染上面颊，后知后觉偏过头去，口是心非为时晚矣。

只不过呢，时至今日的柯洁，恃宠而骄的底气已远比往日浓厚。他歪着头坐在原处，专心摆完了119手不脱先的变化，然后才从桌边站起来。

屋内地毯铺得厚实，皮鞋踩在上面，软绵绵地发不出声响。柯洁于是每经过一张矮桌，都把手搭上去敲一下。他抿着嘴，刚才的笑容一瞬即逝了，但是面色柔和，平心静气。走动期间他偶尔抬头看一眼，仿佛目光能够穿透实质，看到一墙之隔的连笑正随着他的脚步，挪到与他相对应的位置。

到距离门旁一两米的墙边，柯洁停步转身，将后背紧紧贴合在墙上，用力至脊椎的线条与墙体严丝合缝。冷冰冰的建筑结构那头传来一声闷响，是连笑也靠在了走廊里相同的地方。

墙壁太厚，阻挡住体温。但是关于连笑的一切，柯洁早就不需要依靠任何体征来确定了。他们之间存在即是厮磨，沉默亦可倾诉。在冷酷无情的胜负于终局时遮天蔽日而来之后，连笑便是柯洁的底线，撑着他身边一片晴天，叫他得以抬头喘息，专心自救。

而连笑看着他，信任或自信都不必劝解出口。柯洁的心路由他自己走完，衍生的杂感他们再共同咀嚼。如此于风口浪尖上相爱，笨拙又聪明。

两心既安，胜于言语。

这回啊，我看你还上哪儿给我剧透演算结果去。

柯洁晃晃脑袋，复又打开手机，重新埋头于棋局相关的自我挞伐当中。

那么，139如果打在L9，这局棋又将会如何呢？

-3-

连笑把工作人员拦在门外，两指比作嘘声手势，示意里面仅剩的那位就交给自己处理。走廊上再次唯他一人的时光里，他不知疲倦地伫立了很久，不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静默温存地，看着那一面墙。

墙那边是他散发着光热的少年，正在将过往的狼狈收拾成行囊。

屋内传来暗号式的声响时，本能反应抢占了连笑全身的支配权。下意识间，他几乎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对局室大门前，扶上精致的木质门框。

等等……开什么玩笑啊。

他瞥到门缝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忽地低眉一哂。指尖触电般抽离，尽量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

时间不对。两百多手的棋局这会儿柯洁顶多搞定一大半，怎么可能现在出来。

门内笃笃的敲击声引着连笑回到门边站定，与柯洁隔着墙壁将后背相贴。他想了想，也掏出手机，从布局开始细细研究起柯洁今天这盘棋来。

日薄西山，室外的光线越发黯淡，连带着酒店走廊也昏暗起来。低头盯着手机太久了，连笑的双眼不可避免地感到酸涩。他揉揉眼皮，竟然在手背上留下一滩泪渍。

连笑单手戴回眼镜，哭笑不得地注视着皮肤表面的盈盈水泽，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到底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心中有感而发。二十分钟过去，性质判别宣告无果，连笑耸耸肩，坏笑着戳一把那片泪迹干涩的皮肤。

左右这笔账都要回头算在柯洁头上，何种来源都无所谓了。但愿等会儿泪痕触感还在，免得那家伙转脸不认账。

方才他微微侧了身，耳根贴在墙上。晚饭饭点过了挺久了，算来柯洁自我惩戒式的复盘也该接近尾声。连笑在隐约传来的、过于深远的呼吸音里拆开一块巧克力，咬下一半，剩下一半包好了揣回口袋里。

-4-

大概柯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复盘结束收手机的动作有多大，最后是异常急促的喘息声提醒了他，令他迫不及待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深呼吸，要冷静，保持头脑清醒，可不能把复盘情绪带到外面，没得叫人徒生忧虑。

就这么一段儿，不知道连笑想了多少占自己便宜的点子。随机应变把便宜占回来是必须的，实在占不回来也不要紧，这次叫连笑等的时间有点长，就当是他赔的罪好了。

饱受忽略的肠胃似乎略有抗议的迹象，不过连笑肯定会给他留一块巧克力。他们可以在觅食的路上分了它，顺便计划一下明天休息日的安排。

至于世评如潮、前路未卜什么的，在笑语舒怀、阔步偕行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5-

屋内的异响在飞快地靠近厅门。连笑循着响动站到门口去，另一半巧克力本已剥开了拿在手里，一念之间又被他收了回去。

他用舌尖卷过一圈口腔中的甜腻余味，等在门前，耐心等那扇门打开。

等那个人出来，等一个封缄的时机。

等着在唇舌间隙，悄声对柯洁说——

长兴开春了，我们明天去牧场喂兔子吧。

-FIN-

前天晚上尘埃落定，鬼使神差地，在b站上复习了一遍俄罗斯花滑女单选手Anna Pogorilaya上赛季的短节目《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这篇文章的雏形就这么在脑海中冒出来。

最初真的是纯粹的刀子来着，描写一个单纯的、此时相望不相闻的时间段。但是在第一部分写到一半时改变了主意，想要糅进更多你进我退、心照不宣的理解与慰藉，共同的回忆、无形的陪伴、从始至终的懂得、无意中契合的心路与言行，基调就这么转向温情了。

就像是在一场交付身心的探戈里，于一步之遥处达到平衡，等到这首特殊的曲子响过，便重又温存地聚首——最后想要描述的，大致是这样一种感觉吧。

所以最终完成这篇文章时，所用的写作BGM其实是久石让的《Asian Dream Song》，或许羽生结弦上赛季自由滑《Hope&Legacy》的选曲构成之一，这样介绍大家会感到熟悉一些。那样坚定的，温柔的，不失恢弘的，始终将双手伸向远方的情感，不仅是由今天下午的赛果而生的感触，也是我个人心中，一点点微末的祝福。

话说回来，写到中后段时还是略感仓促了，或许今后有空，会回过头把内容充实起来吧。

以上。